就在陈平的关中商队,抵达寿春,被那堆积如山的“雪花盐”和项乐那霸道无比的“以货易货”交易方式,震惊得头晕目眩之时。
千里之外,大汉的都城,长安。
未央宫,丞相府内。
灯火通明。
大汉丞相,酂侯萧何,正对着面前那堆积如山的竹简,眉头紧锁,彻夜不眠。
自周勃兵败,损兵折将,狼狈逃回北岸之后,整个汉廷,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之声,争论不休。
以吕后为首的外戚集团和沛县功臣集团,主张立刻增兵,由上将军韩信挂帅,一鼓作气,荡平江淮,将项羽这个心腹大患,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他们认为,大汉国力鼎盛,不应容忍任何叛乱的存在,必须以雷霆手段,予以剿灭,方能震慑天下宵小。
而以张良为首的部分谋臣,以及一些经历过战乱之苦的地方官员,则认为,天下初定,百姓思安,不宜再起大规模的刀兵。项羽虽胜,但不过是癣疥之疾,其势力,仅限于江淮一隅之地,根基未稳。大汉应当采取守势,一面加强淮河防线,一面休养生息,待国力充盈之后,再图进取。
两派人马,在朝堂上,吵得是不可开交,唾沫横飞。
而作为决策者的汉高祖刘邦,却一反常态地,保持了沉默。
他既没有下令增兵,也没有完全采纳张良的守势策略。只是下了一道旨意,让周勃戴罪立功,继续镇守淮河北岸,严防楚军北上。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所有人都看不懂。
但萧何,却隐隐地,猜到了自己这位君主,内心深处的忌惮。
他在忌惮的,不仅仅是那个,仿佛脱胎换骨,变得智计近乎妖的项羽。
他更忌惮的,是那个,手握大汉最精锐兵马,此刻,就驻扎在关中,名为“上将军”,实则,威望早己功高盖主的韩信!
让韩信去打项羽?
刘邦不敢。
他怕,这会是放虎归山。
他更怕,这两位当世最顶级的军事天才,一旦联起手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无奈的办法——
拖。
用时间,去消耗项羽的锐气。用空间,去限制项羽的发展。
然而,这种“拖”字诀,在萧何看来,却恰恰是,最危险的一步臭棋!
因为,它给了项羽,最宝贵的东西——
时间!
“唉”
萧何揉了揉自己那早己布满血丝的眼睛,疲惫地叹了口气。
作为大汉的“后勤总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稳固的后方,对于一个新兴势力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项羽现在,缺的不是能征善战的将军,更不是悍不畏死的士兵。
他缺的,是钱,是粮,是人口,是足以支撑他,与整个大汉相抗衡的国力!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将整个江淮,彻底消化,变成他的战争机器。
那到时候,他就会从一个“癣疥之疾”,变成一个真正的心腹大患!
“必须想个办法,在他站稳脚跟之前,彻底扼死他!”
萧何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既然军事上,暂时无法给予致命一击。
那么就从经济上,釜底抽薪!
他拿起一份,刚刚从江淮地区,传回来的情报竹简。
上面,详细记录了项羽在占领寿春之后,所推行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新政”。
比如,那个“军功授田”和“均田制”,让无数楚军旧部和流民,归心似箭。
比如,那个“流水线”作业法,让楚军的兵器产量,得到了爆炸性的提升。
而最让萧何,感到心惊肉跳,甚至是不寒而栗的,是那个,名为“天日晒盐法”的妖术!
“不耗薪柴,日晒成盐,其色如雪,其味至鲜,其产百倍于旧法”
萧何喃喃地念着情报上的这几句话,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冒冷汗。
作为掌管天下财政的丞相,他太清楚,盐,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它,是仅次于田税的,第二大财政支柱!
汉廷每年,从官营的盐业中,获取的利润,足以,养活一支十万人的大军!
而现在,项羽,竟然掌握了一种,成本几乎为零,产量却是百倍于旧法的“妖术”?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拥有了一台,可以源源不断,印出钱来的机器!
如果,他再用这种,成本极低的“雪花盐”,以一个,比官盐还要低廉的价格,向天下倾销
萧何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一场,足以动摇大汉国本的,经济灾难!
汉廷的官盐,将会彻底失去市场,无人问津!
国家的盐税收入,将会一落千丈!
而项羽,则会通过贩卖私盐,获取海量的,足以武装起数十万大军的财富!
一涨一消之间,双方的国力,将会被迅速地拉近!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萧何猛地站起身,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堪称惊恐的神色!
相比于项羽在正面战场上,取得的那些军事胜利。
他这种,从经济根基上,进行釜底抽薪的手段,才更加的,阴险!更加的,致命!
这是一个,比张良,还要可怕的谋士!
“来人!”
萧何对着门外,厉声喝道。
“立刻,传我丞相令!”
“第一,立刻行文天下各郡县,给我严查!严禁任何,来自楚地的‘雪花盐’,流入我大汉境内!凡贩卖、购买者,以通敌叛国论处,夷三族!”
“第二,立刻增派三万大军,进驻南阳、汝南一线!彻底封锁,从江淮,通往关中的所有陆路商道!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我飞过去!”
“第三,”萧何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去,把长安城里,所有与楚地有生意往来的商人,都给我‘请’到丞相府来!”
“我要亲自,跟他们,好好地‘聊一聊’!”
他要用最严酷的手段,发动一场,全方位的“经济封锁”!
他要让项羽的盐,一粒,都卖不出去!
让他那台所谓的“印钱机器”,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白色粉末!
他要让项羽,被活活地穷死!
然而,就在他刚刚下达完命令,准备亲自去“敲打”那些不听话的商人时。
一名心腹幕僚,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丞丞相!不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萧何皱眉喝道。
那幕僚,递上了一份,刚刚从关中最大的皇商,“陈氏商队”,快马加鞭,送回来的紧急密报!
萧何将信将疑地,展开竹简。
只看了一眼。
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手中的竹简,也“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只见那竹简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陈氏商队,以战马三千匹,精铁十万斤,粮草二十万石换购楚地‘雪花盐’五十万斤。”
“交易方式:”
“——海路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