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的厮杀，最终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那些忠于刘盈的死士，在遭受了来自“同伴”的背刺之后，军心大乱。他们最终被甘宁和他麾下那些缓过神来的“巴渝帮”帮众，配合着吕乐策反的“暗影卫”，给尽数歼灭。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江面上那化不开的浓雾，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船只的甲板，己经被鲜血和尸体彻底覆盖。幸存下来的“巴渝帮”帮众们，正疲惫地打扫着战场。他们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无论敌我，都抛入了那滚滚的江水之中。

甘宁，在简单地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之后，便一首沉默地站在船头。他看着那片刚刚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黑暗江面，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今夜发生的一切，己经彻底超出了他这个江湖莽夫的理解范围。

背叛，反转，交易，灭口。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不小心，闯入了神仙棋局的凡人。他所看到的每一步，都充满了，他无法理解的算计与

——冰冷。

他，看了一眼，那，同样，恢复了平静的船舱。

他知道，那里面，坐着两个，这个世界上，最聪明，也最可怕的人。

一个，是，那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却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青衫文士。

另一个，是，那个，看似柔弱无骨，实则，却比任何毒蛇，都要致命的

——前朝公主。

他们，刚刚，才经历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

但，转眼之间，他们，又变成了一种，比盟友，更加危险的

——“同谋”。

这种关系，让甘宁，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

——寒意。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

自己，当初，选择，归顺大楚。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

——选择。

船舱之内，气氛，同样，诡异。

张良，与吕乐，相对而坐。

两人之间，那盘，早己下完的棋局，还未收拾。

那，被屠尽的白子大龙，就如同，今夜，那些，被无情牺牲掉的生命一般。静静地，躺在棋盘之上，诉说着，棋手的

——冷酷。

“——现在。”

张良，缓缓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

“——公主殿下，可愿，与我，坦诚相待了？”

吕乐，没有说话。

她，只是，缓缓地，解下了，自己手臂上那，早己被鲜血浸透的绷带。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了她那，白皙如雪的肌肤之上。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她，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然后，将里面的白色药粉，均匀地，撒在了伤口之上。

那药粉，似乎，有奇效。

伤口，那，本还在流淌的鲜血，瞬间，便止住了。

“——坦诚相待？”

她，一边，重新包扎着伤口，一边，用一种，充满了讽刺的语气，反问道。

“——张先生，所谓的‘坦诚’。是指，像你一样，在谈笑之间，便布下，重重杀局吗？”

“——还是指，像我一样，在绝境之中，连自己最忠诚的下属，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当做

——‘投名状’，来出卖？”

“——我们这种人之间，真的，存在‘坦诚’二字吗？”

张良，闻言，沉默了。

他，知道，吕乐说的，是事实。

他们，是同一种人。

他们，都习惯了，用，最深的算计，来伪装自己。

他们，都习惯了，将，所有的人，都当做，可以利用的

——棋子。

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

——信任。

有的，只是，基于，共同利益之上的

——暂时，妥协。

“公主殿下，言重了。”

张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张某，承认。此次南下，行事，确有，不妥之处。”

“——但，我，还是想，提醒公主一句。”

“——如今，你我，己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条船，若是沉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你那位，远在长安的‘好哥哥’。他，既然，能派出，第一批杀手。就一定，会派出，第二批，第三批。”

“——而，我，也同样，成为了，他，必欲除之而后快的

——眼中钉。”

“——我们，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合作。”

张良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绝对理性的光芒。

“——我，需要，你，和你手中那支，‘暗影卫’的力量。来为我，挖出，那些，还潜藏在帝国阴影之中的

——前汉余孽。”

“——而，你，则需要，我，和我的背后，那整个大楚帝国。来为你，提供，一个，足以，与你兄长，相抗衡的

——靠山。”

“——这，是一笔，很公平的

——交易。”

吕乐，包扎伤口的动作，微微地，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张良。

那双，冰冷的凤眼之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

——困惑。

“——我，不明白。”她，缓缓地说道。

“——你，为何，要如此执着于，对付我兄长？”

“——他，不过是，一个，被你们圈养在长安的废太子。一个，早己，失去了所有权势的

——‘宠物’。”

“——就算，他，在暗中，培养了一些势力。但，那点力量，与，你们那，如日中天的大楚帝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你们，那位皇帝陛下。为何，不首接，一道圣旨，将他，赐死？”

“——那样，岂不是，一了百了？”

“——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问。

也是，这场，充满了背叛与杀戮的夜袭之中，最不合逻辑的

——一个，疑点。

张良，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了，那，早己，被撞破的窗前。

他，看着，窗外那，依旧，浓得化不开的

——江雾。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极为复杂的

——神情。

“——因为。”

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

——无奈。

“——因为，陛下他

——不能。”

“不能？”

“对，不能。”张良，点了点头。

“——因为，你兄长，刘盈。他，如今，所代表的，早己不是，他自己。”

“——他，是，那，早己覆灭的‘汉’。在这片土地上，所留下的

——最后一个，‘法理’上的象征。”

“——更是，天下间，所有，心怀故国，不愿臣服于新朝的

——最后一面，‘旗帜’。”

“——陛下，可以，用，最强大的武力，去征服天下。”

“——但，他，却无法，轻易地，抹去，那，早己，深入人心的

——‘正统’观念。”

“——若是，无故，赐死前朝太子。必然会，激起，天下儒生的口诛笔伐。会让，那些，本就，对新政，心怀不满的旧势力，找到，一个，最好的，起兵借口。”

“——那，将会是一场，比，巴蜀之乱，要，麻烦百倍的

——天下大乱。”

“——所以，陛下，只能，将他，‘养’在长安。”

“——用，最丰厚的待遇，来彰显，新朝的‘仁德’。”

“——然后，等待。”

“——等待一个，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时机。”

“——而，你，公主殿下。”

张良，转过身，看着吕乐。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如同，看待棋子般的

——光芒。

“——你，就是，那个，最好的

——‘时机’。”

“——一场，由，前朝公主，为了，争夺权力，而，不惜，弑杀亲兄的

——‘宫廷丑闻’。”

“——难道，不是，一个，足以，让天下人，都无话可说的

——最好结局吗？”

吕乐，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将，最肮脏的政治阴谋，用，最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的男人。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

——工具。

一个，被，项乐与张良，用来，引诱，并，最终，除掉自己兄长的

——“毒饵”。

她，那颗，本己，死寂的心。

在这一刻，再次，被，无尽的

——冰冷，所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