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逸风还站在原地，手腕上刚才格挡那一下的撞击感依旧清晰，但他浑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旁的凌栖月身上。
女孩的脸色依旧有些发白，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看不清神色。
“走吧，去上药。”石逸风的声音放得极轻，伸手想去牵她。
凌栖月没有躲，任由他温热的掌心包裹住自己微凉的手指，顺从地跟着他走。
两人径首走向了学校那个人工湖。
湖边有一座六角小亭，这个时间点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风穿亭而过，带着湖面潮湿的水汽，吹散了食堂里残留的油腻气味。
石逸风拉着凌栖月在亭子的长椅上坐下。
他从校服口袋里摸出钟文给的那瓶云南白药喷雾剂，晃了晃，金属罐发出清脆的响声。
“手伸出来。”
凌栖月的视线触及那片红印，瞳孔猛地一缩，刚刚才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回去。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空中，想碰又不敢碰。
“看，没事，钟主任就是小题大做。”石逸风说得轻松，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他把喷雾剂塞到凌栖月手里。
“你来。”
“我”凌栖月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来。”石逸风坚持道，目光温和而坚定。
凌栖月不再说话，低下头，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喷头。
“呲——”
一股冰凉的雾气伴随着浓烈刺鼻的药味喷洒而出，激得石逸风手腕的皮肤一阵紧缩。
药味瞬间弥漫在小小的亭子里。
凌栖月只喷了一下就停住了，她死死地攥着那个冰凉的罐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低着头，肩膀开始微不可察地抖动。
一滴。
两滴。
温热的液体砸在石逸风的手背上。
石逸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女孩低垂的头颅，看着她不断颤抖的肩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他最见不得她哭。
下一秒，凌栖月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呜”
压抑的、带着无限后怕与委屈的哭声，从他胸口闷闷地传来。
女孩的身体在他怀里抖得像风中落叶，双手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料，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石逸风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以为她会生气，会责备他冲动，会后怕那个勺子是冲着她来的。
他想好了一万种解释和道歉的方式。
却唯独没有想到，她是在为他害怕。
温热的眼泪很快浸透了他薄薄的校服衬衫，贴着皮肤，滚烫得让他心慌。
“石逸风你这个混蛋”
怀里的女孩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地骂着。
“你吓死我了”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呜”
她的话语不成章法，逻辑混乱，只是把心底最原始的恐惧全都宣泄了出来。
石逸风从最初的僵硬中回过神，抬起手臂，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她的背上，然后缓缓收紧，将她整个圈入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混合着刺鼻的药味，却让他无比心安。
“对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对不起，月月，我吓到你了。”
他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我没事，你看，我好好的。”
“一点事都没有。”
他的安慰似乎起了反效果，凌栖月哭得更凶了，抓着他衣服的力道也更大。
“你就是个笨蛋！大笨蛋！”
“嗯，我是笨蛋。”石逸风顺着她的话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逞什么能啊！让老师来处理不好吗？你非要自己动手！”
“嗯，我逞能了。”
“以后不许这样了再也不许了”
听到这句，石逸风沉默了片刻。
他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恐惧和依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
“月月。”
“”凌栖月还在抽噎。
“看着我。”
他稍稍松开怀抱，捧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只熟透的桃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也是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石逸风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月月，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凌栖月怔住了，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我不能接受。”
石逸风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和散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不能接受任何可能会伤害到你的东西，出现在我面前。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一个勺子，一杯热水，一句难听的话，一个不友善的眼神，都不行。”
“我可以被老师骂，被主任罚，被我爸用英语卷子砸死，这些都无所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但我看不得你受一点委屈，听不得你被人说一句不好。”
“所以，月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决心都吸进肺里，“我可能改不了。”
凌栖月呆呆地看着他，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忘了掉下来。
她从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那份毫无保留的、炽热到滚烫的守护。
那种感觉，比任何一句“我爱你”都来得更加震撼。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乱，脸颊上的热度甚至盖过了哭泣带来的温度。
“你”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哽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放弃了言语，再次一头扎进他怀里。
这一次，不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用尽全力的拥抱。
“你也是。”
过了很久，她闷闷的声音才从他胸口传来。
“你也是，不许受伤。”
“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她学着他刚才的语气，固执地重复着。
石逸风笑了。
他低头，在她的发顶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