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师办公楼里出来，灿烂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打算去小班那边看看，王老师和李老师他们之前还发微信问我来着。”凌栖月偏过头，柔顺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行。”石逸风点点头，“那你去吧，正好我也想去找个人。”
“找谁？”
“焦羽。”石逸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好久没见着那二百多斤的胖子了，有点想念他讲课时唾沫横飞的样子。”
凌栖月被他这形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焦羽，他们高三时的语文老师，也是港城一中的一个传奇人物。
他本人就是从港城一中毕业考入顶尖名校的，后来又选择回到母校教书。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体重常年维持在二百五十斤上下，往讲台上一站，跟座小山似的。
但他讲课风趣幽默，引经据典，深入浅出，是全校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
“那你去吧，别又捉弄焦老师。”凌栖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哪能啊，我可是尊师重道的好学生。”石逸风一脸正气。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凌栖月朝着小班所在的教学楼走去，石逸风则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朝着另一栋楼溜达过去。
高三年级的教室都在同一栋楼。
石逸风凭着记忆，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焦羽现在带的那个班——高三实验一班。
他悄悄凑到后门的玻璃窗前往里看。
果不其然。
讲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
焦羽的身形还和以前一样，宽阔的后背几乎把小半个黑板都给挡住了。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t恤，依旧难掩那极具压迫感的体型。
他正在讲一首词，声音洪亮，富有激情。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同学们，看到这句词，你们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是气势！是豪迈！是苏轼站在赤壁之上，面对滚滚长江，发出的千年一叹！”
教室内，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
石逸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完美。
就是这个时机。
他猫着腰，像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推开后门，闪身溜了进去。
教室最后一排正好有个空位。
石逸风一屁股坐下，将书包放在腿上，然后抬起头，装作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混在一众陌生的面孔里。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
讲台上的焦羽，写完板书，一转身，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全场。
他的视线从左到右，缓缓移动。
当扫到最后一排那个角落时，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嗯？
焦羽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对劲。
他对自己班里的每一个学生都了如指掌，高矮胖瘦，谁坐哪个位置，他心里都有数。
最后一排那个角落，今天早上他记得还是空着的。
怎么突然多了个人？
而且，那张脸
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又那么欠揍？
焦羽眯了眯他那双被肥肉挤得不大的眼睛，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
没错。
就是那小子！
一股混杂着惊讶、好笑和无语的情绪，瞬间涌上了焦羽的心头。
好你个石逸风！
毕业了还跑回来捣乱！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们顺着焦老师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后排看去。
“诶，那人谁啊？不是我们班的吧？”
“好帅啊不过看着有点眼生。”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焦羽放下了手里的粉笔。
他没有立刻点破，而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慢悠悠的语气开口。
“同学们，上课之前，老师好像忘了点名。”
“现在，我们来核对一下人数。”
他一边说，一边迈开步子，朝着教室后方走了过来。
他那二百五十斤的体重，每走一步，都让木质的地板发出一阵轻微的“咯吱”声，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石逸风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被发现了。
焦羽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最后一排。
他没有看石逸风，而是对着旁边一个男生，和蔼可亲地问道：“同学，今天班里是全员到齐吗？”
那男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报报告老师，应到西十五人，实到呃”
他卡壳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旁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帅哥是从哪儿来的。
“实到多少啊？”焦羽的声音依旧温和。
然后，他猛地一转头，那双小眼睛精准地锁定了石-逸风。
“实到西十六人啊！”
“多出来一位不请自来的旁听生啊！”
这一声，中气十足，震得整个教室都嗡嗡作响。
“哗——”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石逸风身上。
石逸风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无辜、最诚恳的笑容。
“焦老师，好久不见，您又胖了。”
“噗——”
全班同学都笑喷了。
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敢当面说焦老师胖！
焦羽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就揪住了石逸风的耳朵。
“哎哟！疼疼疼！老师饶命！”石逸风立刻开始鬼哭狼嚎。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
“你个臭小子！”焦羽又好气又好笑，“毕业了翅膀硬了是吧？跑回来看老师，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
“我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石逸风龇牙咧嘴地解释。
“我看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吓！”焦羽松开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时，班里己经有学生认出了石逸风。
“他他好像是上一届的石逸风学长！”
“就是那个考上清北的物理系大神！”
“天啊！活的学神！”
听到这些议论，焦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这可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他拍了拍石逸风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行了，别耍宝了。”
焦羽指了指讲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
“既然你这么好学，还特地跑回来旁听我的课。”
“那老师也不能亏待你。”
“上来，回答个问题吧。”
石逸风心里哀嚎一声。
来了。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在全班同学混杂着崇拜和同情的目光中，石逸-风被“请”上了讲台。
焦羽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下了一行字。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他放下粉笔，转身看着石逸风，慢悠悠地开口。
“石逸风同学。”
“你来说说。”
“苏轼写下这句词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这句词里的‘我’，仅仅是指他自己吗？”
“它和‘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之间，又存在着怎样一种矛盾而又统一的哲学思辨？”
问题一出。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班里的语文课代表都听得眉头紧锁。
这问题，也太开放，太深刻了吧！
这哪里是提问，这分明是博士论文开题报告啊！
焦羽抱着胳膊，一脸“我看你小子怎么答”的表情，得意地看着石逸风。
让你小子捉弄我！